在路上

20多年前,在我很小的时候,每每和爷爷奶奶去新疆,姑妈那里的时候,也是如此,在硬卧火车里,经过两日两夜,从陕西咸阳开往新疆乌鲁木齐,再转车到达奎屯…

在候车室等车的时候,那时候我们去得很早,因为从村里到市里要搭顺风车,早早过去,在大厅抢一个座位,我记得很清楚大厅里有个显示屏,上面放映着功夫足球,周星驰一脚踢飞一个易拉罐,那个易拉罐嵌入了墙里,墙倒了,记忆戛然而止,要检票了。

我忘了在车上发生的事,只是有几个片段可堪回忆,火车每过一段时间会停下来,车上的人可以下去,站台上有卖吃食的小贩,爷爷下了车,我担心他上不来,不安分地在奶奶怀里,脑袋一直朝着窗外看,后来爷爷买了一只烧鸡回来了,是烧鸡还是什么来着,我记不清了,只记得他回来了,车关了门,又向前开了。

我喜欢在车厢里跑,爬卧铺旁的梯子,爬上爬下,上去的时候,窗外是矮矮的麦田,下来的时候,窗外又是荒凉的戈壁。有很多树,很多房子,很多转瞬即逝,我忘了我见到过的人了,后来听说有个老奶奶一直想要我,想把我抱走,大人轻描淡写甚至笑着说这件事的时候,只有我很心里真是庆幸又忐忑。

从姑妈的房间后面,一眼能望见天山的尖端,这是我对乞力马扎罗的感觉,据说那里盛开着洁白的雪莲,我家二楼的灯泡上确实挂着俩干枯的据说是雪莲的植物,不过已经被时光与苍蝇屎,折得很旧很枯了。我不知道谁,为什么把它挂在那里,我想下次回家问一问这个,也许会有一个故事。

在新疆,目前在我印象里,镌刻着的事情都很奇怪。

出去玩差点丢掉。

吃鱼被鱼刺卡住。

姑妈打人,但只打我姐了,没打我,但吓到我了。

草地上采蘑菇,可以煮粥喝。

谁在公园的那种大的人可以钻进去的玩偶里尿尿了。

有一种叫做酸溜溜的零食超级好吃。

吃饭吧唧嘴,会被打脸。

山上会渗出黑黑的石油。

记忆乃至人的存在会由什么构成呢?会由刻在脑海里的些许画面,片段构成,至于其他的时光,就真的随风而逝,无处可寻了。

在我十三岁的时候,依旧是同样的画面,那是一个晚上,爷爷和奶奶又要去新疆了,我和父亲,以及其他几个亲戚去送他俩,爷爷和奶妈带着很多行李,两大包袱,我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,也许是衣服,也许是爱。

我们一起候车,那时候亲戚是可以进入到站台上送行的,父亲提着行李,我在后面跟着,车来了,父亲赶紧把行李给放到了车上,我看到爷爷奶奶上车之后,身影向左边一拐,就消失了。

农人最大的缺点,也是最大的优点,就是他们有时不善于表达自己,这也是我的问题,我们甚至没有说再见,似乎父亲只说了好几句把东西看好。

扭过头,谁也没有回头,匆匆回家。

这是我和奶奶,见得最后一面,一个背影,左转,你看吧,就算宇宙再重来一次,也不会有那个影子了。

我时常会萌生一些感慨出来,因为也许我体会过,一些瞬间,究竟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,奶奶临死的时候,用尽了最后的力气,在纸上写了五个字,我要回礼泉,人死后,我二爸开车,把遗体从新疆运了回来,我知道这一天终会来临,可我没想到会那么快。

我在上初一,那段时间我总是上课的时候偷偷哭,奶奶是我身边逝去的第一个亲人,我从那时候起,突然明白了身边的人是会消失的,永远。

人生有许许多多的瞬间,也许有的人轻描淡写地下一秒,就永远不会再遇见了,这很正常,但我觉得我最起码要准备好,准备好所谓祝福,准备好所谓虔诚吧?

走了很多次那条路,瞥见窗外的青山、雪山,想到了那句,我问青山何时老,青山问我几时闲?云浮岳峙,究竟什么是易逝,什么又是永恒呢?

易逝的是一切,孤独才是永恒。

很多年没有坐过绿皮火车了,旁边的大哥正在打呼噜,我躺在这里,回忆往事,不禁碎碎几句,火车略微摇晃,窗外的灯光不时明灭,我在哪里,又要去往哪里呢?无论怎样,身体和灵魂,总有一个要在路上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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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 宇宙 死亡